James's Freak Show

年輕一點的時候總是租了大量漫畫小說，埋在裡面度過幾天春節假期；有了經濟能力便約朋友到國外避年。這年她心甘情願回家，甚至自告奮勇做年菜。家裡開麻將台，她安安靜靜在旁邊伺候茶水。來了小客人，打翻汽水在沙發上，灑了一地瓜子，她也沒喊佣人，嘻嘻笑自己找掃把抹布來收拾。

連她媽媽都納罕這人怎麼回事，初三晚上終於忍不住拿手試試她額頭溫度。

阿麥這輩子第一次受到這樣的折辱，受誘惑吻了一個女孩子，那個女生居然哈哈大笑，還對他說：「你搞錯了。」

其實潔頤沒有哈哈大笑，她是噗嗤一笑。她也沒有說他搞錯了，她說：「我剛剛的意思是你很可愛，不是很可口。」

這失望非同小可，她望望窗外，一片白茫茫，雨還真的很大。嘆了口氣，回了他：「下雨天請客；人請，天不晴。那就下次吧！」

呆坐在客廳裡，天漸漸暗了她也沒有開燈。眼見遠方有一角藍天出現，拿起手提電話，輸了幾個字，想一想又刪掉。一會又輸了幾個字，看了看還是刪掉。反復了幾次之後，她索性把電話塞在沙發的縫隙裡，躲到床上睡覺去。

前一天病的厲害，卻一下就好了。　

第二天她花了好些時間挑衣服，打扮的太明艷擺明她昨天扮病，穿的太素她又不甘心。結果穿了一身黑，剛好顯得臉色很白，正像是剛剛生完病。加上一雙高跟鞋，走起來搖搖晃晃，也像是腳步虛浮。細心一點的會發現她大衣裡的薄毛衣在光線下半透明，其實根本不懷好意。

第二天她花了好些時間挑衣服，打扮的太明艷擺明她昨天扮病，穿的太素她又不甘心。結果穿了一身黑，剛好顯得臉色很白，正像是剛剛生完病。加上一雙高跟鞋，走起來搖搖晃晃，也像是腳步虛浮。細心一點的會發現她大衣裡的薄毛衣在光線下半透明，其實根本不懷好意。

一放完長假又請病假，辦公室裡自然議論紛紛。所幸聰敏去探了她，回來告訴大家她的病況，所以她一進辦公室只覺眾人眼光裡多了一點關懷。

１０１大樓放完了煙火，潔頤就得回香港去。

那天車來接她的時候，她爹幫她把行李送下樓。她始終不敢抬頭看爸爸的臉，連一句再見也是偏著臉說的。車子開動，看見老爸走進屋的身影，她眼淚才不受管束潸潸流下。

第二天她早早就渴醒，只要前一晚喝多了，隔天總是這樣。有鑑於上次的慘事，這次她從行李裡找出一顆阿斯匹靈發泡錠，丟進水杯裡。

靜靜聽著藥片在水裡溶化發出的嘶嘶細響漸漸停息，才一口乾掉藥水。喉頭總算不再那麼乾澀，她又回房開電腦。不知怎地這天電腦特別慢，等的她不耐煩的手指不停輕敲桌面。終於聽見微軟音樂聲響，她有那麼一點點開心。

潔頤不知道到底香港的聖誕節好不好玩；但是她很知道這年的萬聖節不好玩。

她根本就不記得那天就是萬聖節，因為沒有人約她。

幾個女生一陣錯愕。

小康立時會意，先一陣呵呵輕笑，才撐著下巴垂著眼睛問她：「不過就是大了對方幾歲，有什麼好氣的？」

爹娘已經很習慣，潔頤每次回國的時候先到夜店報到才回家。

這是她第二個青春期的尾巴。

平時她都是直接到機場才辦登機手續，這天不知怎地先到機場快線站辦登機。

把證件將給一臉笑容的航空公司人員，很高興的告訴一位穿著紫色西裝的先生：「八點半往台北的班機。」

回家那天上午，她拖著一隻行李箱去上班。箱子滾輪居然在電扶梯前卡住，她使勁拖也拉不動，弄的頭髮散亂一頭一臉的汗。實在氣不過，對著手扶梯罵了句：「幹！這個爛東西。」說完又緊張兮兮的希望沒有人會看到她的蠢德行。正要回頭檢查附近有沒有人聽到的時候，一把充滿笑意的聲音在她身後說：「要不要幫忙？」

那個聲音再熟悉不過了；是星期六才約會過的辦公室可愛男生；潔頤還沒有機會說什麼，男生隻手就伸過來握住行李箱的拉桿。

等阿麥走開她才點燈，燈一亮便看見這天早先買的東西全部都攤在沙發上。她非常肯定此時不需要懊惱到底方才該不該邀請阿麥上樓，過幾天她就要回台灣，她得打包收拾，時間應該不大夠用。

找出行李箱，把東西分門別類裝好居然不過花了一個鐘頭。抬頭看看鐘，這時也不過晚間十點鐘。距離應該上床睡覺的時間還有一兩個小時，喝杯飲料綽綽有餘。剛剛按耐下的懊惱感受又浮了上來，她開始懷疑自己對於最近對時間的感覺是不是有些錯亂。

有人會說他倆一天相遇兩次是緣分，但是這兩個人似乎一點都不這麼想。

從玩具店主麥克降格為麻雀房阿麥，是他這天始料未及的下場。他十分後悔當初沒有死皮賴臉跟她去商場裡到處採買，然後順理成章的邀請她去別處晚飯。這樣就不會這樣尷尬的重新認識潔頤，也許他們還會有其他的發展。大表姊這樣一搞，整個一點希望都沒有了。

一個人坐在暗濛濛的客廳裡吃速食麵，說不後悔是假的。可是她那時覺得已經沒有時間了，於是甜甜的微笑對這位麥克說：「我真的很想喝杯咖啡的，可是我現在得去辦一點事情。」

結果，到傍晚她發現所有事情已經辦完，一個人在滿滿是一家人同行的商場裡吃飯嫌太悽涼，只好回家吃速食麵。那碗麵越吃越難吃，麵條吸了太多湯汁脹的太粗，軟爛的入不了口。潔儀把碗一推，不吃了。掏摸口袋，找到那張名片。

那天晚上她一杯接一杯，企圖用酒精洗掉羞恥的回憶。其實這個約會本身就不大光采，原來也就是她自己死皮賴臉爭取來的。潔頤早就聽說過一個理論，如果男人沒有一見女人眼睛發直，死活都要約出來晚飯，宵夜甚至早餐的話，那個女人也就不必再浪費氣力。若是她有點迷信，寧可信其有，而不會拿出科學家精神執意要實際驗證也不會落到這般田地。

第二天起床，她面色青腫。喝了兩杯黑咖啡才模模糊糊的記起前一晚如何丟了大臉。用抱枕矇住臉，希望能夠把可恥的回憶擋起來，沒想到一閉上眼睛，反而記憶更清晰了，連哭訴自己有多寂寞想家的事情都想起來了。她忍不住隔著抱枕發出悶悶的尖叫。

那「是你」兩個字其實並沒說出口，他只有點愣愣的看著潔頤。前十分鐘，許多衣著火辣的年輕女孩來來去去，看的他眼花撩亂。有那麼幾秒鐘，他以為今晚交了好運，有美麗的少女來搭訕。面前的潔頤當下雖然猛一看起來年紀不大，但是他隱約知道她什麼歲數，恐怕只能遠遠看見青春離去的背影。

「你該不會在等別人吧？」潔頤俏皮的用手指繞著馬尾巴問他。

是晚，她做了個夢。

她夢見自己騎著一匹棕紅色高頭大馬走在矮樹籬圍成的迷宮裡，看的到外邊，卻偏偏怎麼轉都轉不出來。口渴、不耐、煩躁齊來，她不住用力扯韁繩，那馬吃痛，忽然人立起來將大力她甩下地。她呆坐在地，一抬頭見到馬蹄向她頭頂踏來，大驚之下竟無力起身逃跑，只得拿手去擋。

這頓飯似乎吃也吃不完，她想快快脫身，連甜點咖啡都省略了。

看出她的不耐煩，麥克笑了笑問她：「想回家了？」

潔頤心裡暗忖拿這個學過心理學的人作為實驗對象來玩弄，會不會被反將一軍。

其實她多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