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你」兩個字其實並沒說出口，他只有點愣愣的看著潔頤。前十分鐘，許多衣著火辣的年輕女孩來來去去，看的他眼花撩亂。有那麼幾秒鐘，他以為今晚交了好運，有美麗的少女來搭訕。面前的潔頤當下雖然猛一看起來年紀不大，但是他隱約知道她什麼歲數，恐怕只能遠遠看見青春離去的背影。
「你該不會在等別人吧？」潔頤俏皮的用手指繞著馬尾巴問他。
男生一臉淡漠，輕聲說：「對！我在等別人。」慢慢轉過頭，望向地鐵出口處。
沒想到自取其辱，潔頤臉色慢慢的泛紅。
男生忽倏轉過頭，正色說：「小妹，這樣很危險你知不知道？你媽媽應該有跟你說過，不可以跟隨便陌生人講話。」接著男生咦的一聲，用誇張的眼神，上上下下掃瞄了一次潔頤。
「是你？」說完故意用力了揉了揉眼睛之後又對她眨了眨眼睛。
這才明白男生故意作弄她，潔頤吁一口氣，又想起好像他稱讚了自己今天看起來格外年輕，不由得開心的笑了。
她用力在男生胳膊上拍一記，「我還以為你真的不想理我咧！」
男生瞪大眼睛說：「我哪敢不理你，你看你，開個小玩笑就動手打人。」
潔頤吐吐舌頭不知道接什麼話，只好搭訕說：「去哪裡？」
他帶她去一個藏在大樓裡的酒吧。近年香港店租飛漲，許多餐廳酒吧把營運地點從街邊搬到租金較低，地點隱蔽的大樓裡，當地人稱「上樓吧」。
有些港式名詞直接古怪的讓她聽了就想笑，一樓是地下，賣牛排的餐廳叫做扒房，KTV叫做K房。
等電梯時，潔頤想到「上樓吧」三個字雖然文法怪怪的，但是聽過幾次以後，覺得像是殷殷邀請人上樓去，又挺貼切。她忽然想到，那種中東式以床代替沙發的酒吧是不是就叫做「上床吧」。腦袋裡忽然浮現一片旖旎畫面，接著自己吃吃的傻笑了起來。
乘電梯上樓，男生轉頭問她，「剛剛什麼事情這麼開心？」
潔頤的把想到的事情說給男生聽。男生聽完，低頭想了想，回答：「不對，應該叫做床上吧。」
「為什麼？」
「上樓吧是要客人上樓去，床上吧只是告訴客人，來這裡坐的地方是床不是沙發。」
潔頤皺皺眉頭反駁，「不對，還是應該叫做上床吧，因為」她看著男生，沒有注意電梯已經到了，一手指著他然後用十分的理直氣壯的口氣說：「要‧上‧床。」
電梯打開，門外的幾個人正好見到最後一幕，男生嗤的一聲笑，潔頤感受到一陣熱血衝到腦門上，呆站在電梯裡。男生只好忍住笑，拖著漲紅臉的潔頤穿過那幾個傻眼的人走進酒吧裡。
潔頤覺得不如死了算了，她剛剛向這個幾個陌生人宣告她欲求不滿，她幾乎可以想像那幾個人一路上熱烈討論電梯裡拖著男人的手求歡的花痴女。
坐在吧台上，男生側頭問她：「喝什麼？」
「什麼東西喝了可以失去記憶？」
男生聽罷，哈哈大笑。「沒什麼大不了，不用不開心。」
「不是不開心，是留下了個羞恥的回憶。」她握著拳頭低聲說：「這種記憶最可怕的地方，就是在某個緊要關頭上會忽然浮現在心頭上。」
說著說著，那個蟑螂的往事果然又浮上心底。
其實這件事情最令她難受的是，雖然一切像是個誤會，但難保那不是她某個潛意識的反射。
「所以你要喝什麼？來個十杯冷凍伏特加好了，包管你過一會連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來。」男生調侃她。
「我是點來給你喝的，」潔頤用手指點點男生肩膀，接著說：「我要讓你徹底忘記剛剛發生的事情。」
「誰忘的了啊？何況還有觀眾在場目睹助威，這輩子最風光的時候大概就是剛剛那一刻了。」
潔頤仰起臉想了想，轉頭對酒保說：「來一杯冷凍伏特加。」男生點了一杯啤酒。飲料送來，潔頤拿起小冰杯與他碰杯以後豪氣的仰頭一口把酒喝掉。
「喝的這麼急，小心喝醉。」
「就是要喝的有點醉，」潔頤眨眨眼睛，慢慢挨近男生。他感到潔頤的溫度緩緩貼近頰邊，不由得也微微的朝她傾斜。潔頤貼著他耳朵，低低的說：「等下我動手勒死你的時候才不會心軟。」
男生呵呵乾笑兩聲，故意改變話題，「你來香港多久了？半年？」
「九個月。」
「所以這是我們第一次週末見面？不對，應該是說工作之外的場合，第一次。」
潔頤點點頭。
「那你這九個月來的週末都在做什麼？」
潔頤心道，你倒是過了九個月才想到這個問題。本來想吹牛說自己多受歡迎，夜夜笙歌之類的。念頭一轉，又覺得這樣有點無聊。
「我週末很忙的。洗衣、打掃、換床單、買菜、採買生活用品，兩天一下子就過去了。」
「你會燒飯啊？」
潔頤聳聳肩膀，「會啊！燒一桌酒席是沒有辦法啦！但是弄幾個小菜，自己吃吃是沒有問題的。」
「哪天到你家吃飯。」
看男生倒是真的一副有興趣的樣子，潔頤決定小小挑戰一下他，於是她問，「哪天？」
男生反應也快，立刻回答，「你選。」
潔頤偏著頭想了想，才說：「要等到一月十號以後。」
「要將近一個月這麼久。」
「對啊，我下星期五回台灣兩個禮拜。一月初才回香港，第一個禮拜剛好有朋友要來找我。」
男生頓了一會，沒頭沒腦的冒出一句，「你很想家吧？」
潔頤愣了一下，問他說：「怎麼忽然這麼問？」
「你剛剛講到回台灣三個字的時候，眼睛簡直發光。開心的不得了，連腳都開始晃了起來。」
潔頤先有點不好意思的搓搓鼻頭，然後慢慢的眼睛紅了起來，「會啊！很想家。很想念家人，也很想念朋友。」
「想他們的時候你怎麼辦？」
「打電話給他們啊，聽聽他們的聲音。」
接著她露出一個非常傻的笑容，小聲說：「告訴你一個秘密，我剛剛來香港的第一個禮拜，想家想的要命，我請台灣的同事上班全時間與我skype連線，好讓我把他們的聲音當作收音機來聽。」
男生聽了簡直傻眼，「真的假的？」
潔頤用力點頭說：「真的。有時候，我邊聽邊哭。」她嘆了口氣，「很幼稚吧？」
男生第一次發現原來這個在辦公室裡強悍的主管不過也只是個怕寂寞的愛哭女生。
「以後我們可以常常週末出來玩，你就不會那麼寂寞了。」
留言列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