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ames's Freak Show

這頓飯似乎吃也吃不完，她想快快脫身，連甜點咖啡都省略了。

看出她的不耐煩，麥克笑了笑問她：「想回家了？」

潔頤心裡暗忖拿這個學過心理學的人作為實驗對象來玩弄，會不會被反將一軍。

其實她多慮了。

眼看時間差不多，才開始補妝。怎麼補的恰到好處不會顯得太刻意，其中的拿捏十分的微妙。一般她只補補睫毛膏，薄薄敷上一層粉，輕輕打一次腮紅就可以。今天不大一樣，她還要上唇膏。

也許是燈光不夠亮，也許是正紅色太搶眼，她覺得一上唇膏整張臉就失衡。於是把她眼妝改成小煙燻，又細細了補了三層的睫毛膏才稍覺滿意。

她反覆看那封短信，雖然有些許得意，可是又覺得說不上哪裡有點不妥。到了星期四的晚上，她才發現信息裡除了日期之外，其他的沒一樣是說清楚的。按照她原來的習性，她應該當作對方只是禮貌性的邀請，看過一笑即可刪除。但是這個當下她似乎覺得需要個約會來鞏固有點動搖的自信心，於是她掉入了信心危機的惡性循環。

她真的很想問對方到底在幾點鐘在哪裡見面，又擔心對方覺得她心急沒有一點矜持，可是不問又怕約會落空，雖然心裡煩惱但還是想故作瀟灑姿態，於是開了電視打發時間。因為無人可欺只好自欺，她整晚坐在沙發上不停無意識的按著遙控器，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看了什麼節目，直到手指頭有些發疼她才發現自己啃禿了右手食指。她哇的一聲叫喊，連忙找出指甲油來補救。不補還好，越補越明顯，只好把十隻手指全部修的短短的之後重新上色。

這應該是潔頤一生中最尷尬的經驗之一，不知怎地這時候她卻想起另一個無敵丟臉的事情；那是她在台灣辦公室的一件恐怖經歷。

那天她在去洗手間的路上遇見一隻非常巨大的成蟑停在一旁的帷幕玻璃上。當時她手上正好握著一張紙，雖然怕的要命，可是她還是很天真的想像她把手上那張紙丟到蟑螂上之後那隻鬼東西就會掉到地上，然後她就可以順利的踩死它。沒想到輕飄飄的紙團丟向噁心東西後，那隻巨大的蟑螂不但沒有掉到地上還飛向她似乎是想進攻報復。眼看噁心的蟑螂觸鬚越來越靠近，潔頤先以一長串淒厲的尖叫開場才想起要往後退，慌亂中她被自己的鞋跟絆倒一屁股跌坐在地，同時間她的百褶裙飛起來蓋在臉上，整段事件簡直就像是用慢速播放的笑片。最慘的是整段可笑的情節，被辦公室裡的八卦女王完全現場收錄眼底。

兩三年前有一回她去逛化妝品專櫃時，一個嬌媚的男化妝師示範新品的時候對她說：「你可以用比粉底淺一號的粉，最好是有點亮光的，在法令紋上薄薄刷一道，再用同樣的粉用眼影刷在兩側鼻翼根部畫一遍，法令紋就不會那麼明顯。」其實在那天前，潔頤還沒發現她的法令紋已經變深了。化妝師雖然是好意，也做成了不少的生意，可是潔頤卻發誓這輩子絕對不再光顧這家店。到這時，雖然用的色彩跟刷具有些改變，可是潔頤還是按照他教的方法來掩飾慢慢加深的法令紋。

潔頤越來越痛恨聖誕節，因為她實在聽怕了那無所不在的聖誕歌曲，更令她憤怒的是歌聲裡面機械化的愉快不停的提醒她正在受的磨難。不愉快的時候，居然不可以板臉，不可以哭，只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希望；一份來自北極無用的禮物，或者是升官加薪的可能。她幾乎可以想像到許多家長用這個幻象殘忍的威脅自己的小孩，然後一個個孩子努力睜大眼睛不讓淚水流下來的樣子。她常常想像如果她有小孩，她會跟孩子說：「快！趁現在有眼淚的時候用力的哭，發洩一下也是好的。等你長大賺了錢，再去買五百雙高跟鞋向聖誕老人示威。」

想到這件事情，她下班急忙趕到正在年前打折的鞋店搶下兩雙港幣一千五的特價高跟鞋。苦苦取捨掙扎選鞋的過程裡，她不禁想像如果她接受了那些金光閃閃的邀請，會不會她就會豪氣的對店員說：「把店裡所有的七號高跟鞋包起來。」可惜她當日選擇做自己的主人，那些可能性沒有被實證的可能，而現在她時時懷疑自己是否落的兩頭空。她站起身來，把剛剛的喪氣想法用鞋子的細跟踩個粉碎。

次日，果不其然，當潔頤送上新的一張報價單時又被退件；理由是：「同志仍須努力」。

她彷彿抓到了一點點跟老總周旋的竅門。此人喜歡耍老闆威風，那就要陪公子練劍。跟他提案要準備三個版本，在價格或者是邊際利益上第二版與第三版得是前一份的進階版，討來的好處看起來多即可，至於最初始的提案目的跟最基本的核心價值他就懶得深究了，因為他只對計算機敲的出來的利益有興趣。

也許是久沒在戶外活動，次日潔頤覺得全身無力。幸好是星期天，她可以整天賴在沙發上休息。在電影頻道上看第一百零八次的北極特快車的時候，她想起來聖誕節就快到了。

她早就請了假，回台灣的機票半年前就訂好了。想到三個禮拜以後就可以回家去，她開心的在客廳裡轉圈跳舞。她真希望回家的日子快點來，只是她還得熬過三個禮拜才行。

潔頤失望透了。很難一句話歸總她不滿意的地方，硬要說的話，就是一個不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