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搭的班機到波士頓的時候已經晚上七點多, 快十一點鐘她又回到島上。
才不到一個禮拜, 她卻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走到山姆家門前時, 她有些緊張。 其實一路上, 她一直想到底怎麼跟山姆說她怎麼會回到這裡來, 她很想編一個好聽的故事讓山姆同情她。 又怕到時候不小心說漏嘴, 山姆會發現她是個騙子而討厭她。 她這個時候應該要很開心很興奮, 現在她的心情居然是緊張害怕多過喜悅。
門打開時, 看見芳霏站在面前, 山姆整個楞住。 女孩非常僵硬的把頭埋在他的胸懷, 緊緊擁抱他。
山姆讓她抱了好一會才問, 「你怎麼會在這裡?」 芳霏把臉藏在他襟前, 用力的搖頭, 不肯回答。 山姆只好這樣讓她抱著。 本來在客廳的山姆媽看見這一幕, 輕輕一笑躲上樓去讓他倆獨處。
過了好久, 女孩抬起滿是淚痕的臉說: 「我真的好想你。」
山姆帶她到沙發上, 遞給她一盒面紙。 不久, 女孩手上握著好大一團面紙, 他在一旁看她紅紅的鼻子忍不住微笑。
「我肚子餓。 有沒有牛奶跟餅乾。」
她是真餓了, 貪心的吃掉一碟餅乾, 喝掉兩杯牛奶。 山姆一旁靜靜看她, 始終不發一言。 待她喝乾最後一口牛奶, 放肆的打了個飽嗝之後才問她, 「發生什麼事情?」
芳霏只好告訴山姆所有經過, 她不願意對他有任何隱瞞。 講到她對老人的愧疚, 她不由自主的摳自己指甲。 說完了, 她不敢抬頭看山姆, 只盯著自己的手。 半响, 山姆還是沒有作聲, 她偷偷的抬起一隻眼睛看他反應, 她有些僥倖的發現 山姆對著她笑著搖頭。
她呼出一口氣, 「我以為你會罵我。」
山姆還是微笑搖頭。
「你也覺得我很壞, 對不對?」
她個性中惡劣的一面終於露出來, 逃避責任之後找人告解; 還要玩投降輸一半的遊戲, 好讓對方安慰她順便減低她的罪惡感。
山姆還是沒有説話, 芳霏大眼睛裡開始蓄積淚水, 她輕輕低頭, 淚水就像滾珠一樣落下臉龐。 芳霏的表演實在太戲劇性, 山姆止不住笑, 他雖然性格善良純樸,可他不是傻瓜, 可是他實在愛她, 女孩越是表演的誇張他越覺得她可愛。
其實讓他最高興的是發現他愛的人不是無瑕的天使, 而是個有點自私還有點笨的小惡魔, 配他這樣的凡夫剛剛好。
芳霏發現她聲淚俱下的懺悔好像沒有收到什麼效果, 有點失望, 於是止住眼淚抬頭看他。 她看見一雙笑咪咪的眼睛盯著她, 她忍不住抱怨, 「喂! 你怎麼都沒有同情我。」
山姆捧住她臉, 看著她眼睛對她說, 「你現在應該有點累了, 上樓去睡覺。 我媽應該已經把客房整理好。 不管有什麼事情, 明天再說。」
芳霏閉上眼睛, 等山姆吻她, 結果只等到額頭上一記爆栗跟一陣大笑。 她撫著額頭, 一邊上樓梯一邊說:「很痛ㄟ! 我要跟你媽媽說。」
「去睡覺。」
她有點不甘願的上床去。 滾在被窩裡, 她偷偷的笑了起來, 她知道山姆沒有怪她, 也不覺得她是壞蛋, 更不會看不起她。 越笑越大聲, 她只好用枕頭矇住臉繼續笑。
此時, 有人在門外說「睡覺。」 她吐吐舌頭, 又無聲的笑一會才睡著。
山姆睡不著, 他枕著手臂想今天發生的事情。 其實在她回來之前, 已經有人上門討人。 他媽媽攔著門跟對方說芳霏不在這裡, 也沒有打電話來。 那個男人對山姆媽說, 「我們是以她監護人身份來找她的。」 聽這話, 母子倆才讓對方進門。 那一男一女告訴他們一個的故事。 聽完他與媽媽都不發一言, 因為實在是不知如何是好。 最後他倆懇求山姆,「 我們不想再逼她逃跑, 如果她回來這裡, 請你務必要請她與我們連絡。 」 他倆留下連絡號碼便離開了。
他很想就這樣把她藏起來, 也許這樣她就不會離開。 想的有點煩燥, 他拿手臂蓋住眼睛, 訕笑自己真有點癡心妄想, 如果他們說的故事是真的, 她怎麼會留下來。
第二天早上他起晚了, 下樓找吃的, 他看見穿的像稻草人的女孩站在廚房裡面弄早餐忍不住大笑。
芳霏嘟嘴叉腰質問他, 「有什麼好笑?」
「你身上衣服哪裡來的?」
芳霏咧大嘴巴, 大拇指扯扯吊帶,「你媽給我的。 這樣穿很可愛吧?」 她身上穿了一條吊帶牛仔褲, 她不矮所以褲腳只需要折兩折, 可是她實在太瘦那件褲子真的是吊在她身上, 風吹會搖。
「對、對、對, 很可愛。 有什麼好吃?」 他忍住笑決定換個話題。
「杯子蛋糕。」 芳霏很得意。
「早餐? 杯子蛋糕? 有沒有培根、煎蛋、鬆餅之類的?。」
「只有這個。 其他的我還沒有學會。 哈哈!。」 她呵呵笑, 掩飾尷尬。
山姆張望了一下, 還沒開口女孩就已經回答, 「你媽說有事情出去了。 她也是吃杯子蛋糕。」 說完抱胸看著他, 一副你媽都沒有抗議, 你有什麼好挑剔的表情。
山姆十分識時務, 手比了個一笑著說: 「我來一個杯子蛋糕跟一杯咖啡。。」
「馬上來!」
女孩奉上食物飲品後就撐著下巴在廚房的高桌上看他吃蛋糕。 「好不好吃?」
山姆口中唔唔作聲, 伸出大拇指比了個手勢。 他的稱讚十分受用, 芳霏看了得意的笑了。
下午, 他們手牽手到紅色砂岩的沙灘上散步。 已經十一月了, 海邊十分冷芳霏穿了山姆的大毛衣還是不夠暖, 山姆帶了一條小毯子裹住她。 他爬上一個灘上的大石頭伸手拉芳霏上去。 兩個人坐在石頭上看浪花來去。
「你有話要說?」 芳霏問他。
山姆用力咬了一下嘴唇, 長出一口氣, 「你可以告訴我你家裡的事情嗎?」
芳霏靠著他, 告訴他爸媽的故事。
「媽媽讀大學的時候暑假回台灣去學中文, 認識了正在研究螺絲釘的爸爸。」
講到這裡, 她抬頭對山姆說:「是真的螺絲釘喔! 各式各樣的連太空總署都有用我爸爸做的螺絲釘喔!」
山姆拍拍她頭, 「那是真的了不起。 繼續說故事, 你媽媽認識了你爸爸然後呢? 」
「喔! 媽媽喜歡爸爸, 不願意回紐約了。 聽說外公派人來抓她回去, 媽媽都不肯回去。 後來媽媽就跟外公家裡沒有來往了。 現在我住的房子是外婆留給媽媽的。」
「你媽媽沒有提過外公的事情?」
「爸爸不愛聽, 媽媽很少提。 可是有時候會說一些, 總之好像外公家很有錢, 所以爸爸討厭有錢人, 又非常努力賺錢。 我覺得他很矛盾。 媽媽每次都說我不會明白。 我是真的不明白。 」
「因為媽媽在紐約長大, 所以爸爸本來不想我到紐約讀書,他說到紐約人就會變壞。 可是媽媽過世前求爸爸讓我來, 他才讓我來。」
「爸爸很遺憾, 賺那麼多錢, 還是醫不好媽媽。 他後來很消沉, 我在紐約三四年他都沒有來看我, 只有差他的秘書陳叔叔來看我。」
「你外公都沒有來找你?」
芳霏搖搖頭, 「就算來找我, 我也不能理他們。 爸爸會很傷心的。他說媽媽那時候一直求外公原諒她, 外公都不理她。 媽媽很傷心, 所以爸爸說我們一輩子都不要理他們。」
「如果他真的來找你? 你也不理他? 現在你爸爸沒有辦法照顧妳, 有多一個人或者是很多人來照顧妳, 這樣不好嗎?」
「我有你就夠了。」 女孩用手指點點他額角。
「我是認真的。」
「我也是認真的啊!」
「萬一你爸爸不能來, 那到時候誰送你上紅毯?」
聽他這樣問, 芳霏傻笑許久才捏他著鼻子說:「我幾時要上紅毯?」
山姆故意裝鼻音說: 「我是假設一下。」
芳霏俏皮的笑說: 「這樣的話要等真的要上紅毯的時候再來想。」
「紐約那邊的事情你要怎麼了結?」
芳霏心裡咚的一聲, 來了!
她自暴自棄的說, 「我想逃避。」
山姆試探的說; 「我陪你去跟他們說清楚好不好?」
「我覺得很冷, 我要回去了。」 說完後, 芳霏站起來跳下大石頭, 頭也不回的走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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