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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夏天過去,潔頤已經不想證明她的理論了。

 

那個夏天又苦又長,她覺得自己簡直在燒紅的炭上煎烤了幾個月。那段時間的煎熬,她不能全然怪別人,因為一半是自找罪受。晚上,她堅持減碳抗暖化所以不開冷氣,寧可躺在地板上吸取依絲絲涼氣,可是比起白天,那還算是舒服的。

 

對她來說,辦公室比較像是開了冷氣的煉獄。

 

業務部達不到業績的壓力,源源不斷向外發散。所有的部門如履薄冰,一點點的失誤都會被放大成蓄意破壞業績達成的行為。

 

她靜靜的觀察發生的事情,每過一兩天她就可以看到像是電影裡面的誇張場景在她面前上演,有時候甚至是慢動作放映;就像現在這一刻正在上演的戲碼。

一個大蕃薯似的人站在她面前,口沫橫飛的央求她放一張訂單,她幾乎聽不見對方說什麼,因為她專心的看那個人牙齒上的菸垢,她搖頭心道:「這世界上有種東西叫做電動牙刷,還有種人叫做牙醫,不曉得他知不知道。」

對方看見她搖頭,更激動的求她:「潔頤求你了,讓我這張單先入帳,我就差這幾千箱業績就做到了。我跟你說,這批貨我保證下個月十號之前一定出掉。不會放在倉庫裡面佔空間的。」

她慢慢回過神來,盡量溫和的對那人說:「Jimmy,這種事情我不能做主的,這樣跟作假帳有什麼不同?我不能簽字放單。」

看著對方滿頭汗水呼吸急促的樣子,知道他已經被逼瘋了,於是開口說:「這張單請你拿去給你家業務總監簽名之後,再請總經理簽名。我只認他們簽名。」

 

兩分鐘後,潔頤的助理拿著同一張訂單來找她。

「Jimmy說你叫我們送去給盧小姐跟老闆簽名,可是我明明聽見你請他自己去簽核的。」

潔頤聽完不怒反笑,接過訂單,在備註欄上用紅筆寫了「未經貴單位主管,以及本公司最高主管簽核,恕不接受該訂單。」之後,交還給助理。

助理有點疑惑的看著她說:「可是今天是結帳日,過了七點鐘就做不進去這個月的帳了。那個Jimmy已經出去拜訪客戶了。」她嘆了口氣,又抽回訂單,走向總經理辦公室。

「這張訂單我沒有辦法核放。馬先生你看看怎麼辦?」

老總看了看訂單,沉吟了一會說:「我們需要這張訂單才能夠做到這個月的業績。」於是掏出胸前口袋裡的皮筆套,珍而重之的取出裡面的萬寶龍筆,大筆一揮豪氣的簽了名字。

公司的總經理居然帶頭作假單,那一刻,潔頤知道這個公司她待不久了。

 

兩天之後,她在月報上看見老總大言不慚的寫道:「經過業務部不懈的努力,這個月終於達到業績」。她笑到流眼淚,笑聲冷的不得了,眼淚倒是熱的。 她拭拭眼角的淚水,繼續往下讀,看見一行不可思議的字。

「工程部由本月份開始交由客戶服務部管理。」她揉揉眼睛,再仔細看一遍,她真的沒有看錯。電話此時響起,那端傳來聰敏的聲音,「恭喜你,你現在手下多了四個人。」

潔頤沒好氣,「你倒是第一時間通知我。」

「你不曉得?老總沒有跟你說嗎?」聰敏沒想到潔頤要接管工程部的消息,居然要她自己從月報裡面看到的。

「也許總經理覺得這樣比較有趣,你也知道啊!不有趣的事情,我不愛做。」經過之前的事情,潔頤打算不管什麼事情都不大驚小怪。

 

她開始動筆研擬接手工程部以後要做的事情。工程部本來歸業務部管理,按照那個女人的習性,她會把一整個團隊讓出來其中必有詐。她找了手下來談談,卻找不出什麼端倪。

等到齊芷拿著明年的行銷計畫來找她的時候,她才恍然大悟。行銷部規劃了一個年度促銷活動,執行大部分需要工程部的支援;也就是說,明年整年度最大的活動的成敗有一大部分扛在工程部肩膀上。業務部這時候正好適時丟出這個燙手山芋,否則,一旦活動失敗他們要扛的責任將會最大。想到對方心機如此深沉險惡,她氣的不得了。於是,她做了一個決定,死活都要把這個活動撐到底。

 

聽著工程部的主管華哥結結巴巴的用不輪轉的普通話跟她解釋那個專案執行的時候會遇到的困難,她雖然心急,卻不忍心逼迫這個老實人。華哥是個中年人了,頭髮半禿,長年穿著藍襯衫牛仔褲,兩隻手上滿滿各式傷痕說明他在業界的資歷深厚。潔頤心想,這個沙場老將被一個年輕的女人管理,不曉得心裡會不會不是滋味。 也許是老天保佑,也可能是潔頤的恭謙態度的關係,華哥介紹她認識了一個很有趣的人。

 

一個叫做塞巴斯汀的義大利人。

 

潔頤看到對方的時候有點發獃,他簡直是雜誌上看到的義大利型男。那個人不太高,可是一件貝殼粉紅襯衫配低腰窄版深灰色細條子西裝褲,就讓潔頤心理暗暗叫好。一頭黑色捲髮像極了義大利甲級聯賽裡面的足球員,長長睫毛濃密的不得了;眨眼睛的時候像把小扇子一樣搧阿搧的,她看的都有點頭昏。

那個人帶了兩個助手,搬來了一台機器,花了三小時組裝起來以後,對她做了極為詳細的解說。潔頤看完前十分鐘的展示就知道她找到了對的東西,所以後面的半小時都在胡思亂想。

「任小姐,你明白我的說明嗎?」

潔頤一直到對方幾乎把臉湊到她面前才回過神來。

「任小姐,請問我的說明夠清楚嗎?有沒有什麼地方要補充的?」

被對方發現她在神遊太虛,潔頤十分尷尬,「沒、沒有了。我要請你報價,還有要請你把示範機器留下來讓我們的工程部測試。」

義大利人從新加坡飛來拜訪,想到可能會有斬獲十分開心。

「我明天就把報價單寄給你,這台測試機我就留在這裡。等你正式下訂單的時候,就把這台算進去好了。」說完,塞巴斯汀眨了眨眼睛,潔頤幾乎感覺到一陣風吹到臉上。

潔頤心想:「好傢伙!這麼皮。」

笑了笑回答他:「我還以為你要送給我呢!你這台半新不舊的機器不知道流浪過多少廠商了。」

義大利人拍拍那台機器,「這個是最新的技術,這台機器是第一台;絕對是全新的。」

潔頤用手指頭彈了彈機器的面板,「你的意思是我要做你的白老鼠?那不就很冒險,那就絕對要打折了。」

「那這樣吧!晚上一起吃個飯,我們好好討論冒險跟折扣之間的相對關係。你覺得如何?」

「呃...」潔頤有點猶豫。

「潔頤,冒一次險何妨?」塞巴斯汀又眨了眨眼睛,這次她真的覺得有陣風吹到她臉上。

「好吧!」

 

赴約前,她一直很想打電話跟對方說她不想去了。她一拿起電話就彷彿聽到那個人用俏皮的義大利腔調說:「冒一次險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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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amesdwtw99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